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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就这样漂来漂去

2014-09-13 贺少成 方大丰 工人日报

陋室,一口锅架在空地上,那是这个家做饭用的灶台;潮暗,贴满了奖状的墙壁,那是一个女孩充盈的梦想;贫苦的底色上,一张总是笑着的脸,却带给旁观者莫大的内心反差。一个留守儿童的故事,在6000万的群体中,贫穷、乐观;独立、坎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稀奇”感,但或许,这才是最具有普遍性的故事……

“走进马平妹的家,一层破烂的土砖木板房四处透风,两张简易床、一张缺脚书桌、一台没牵有线信号的电视机就是全部家当。马平妹独自带着弟弟读书、生活,她用稚嫩的双肩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2014年暑假,工人日报官方微博发起“留守儿童随手拍”活动,一位湖南网友发来这样一组图文——破败不堪的家,门前低矮的竹竿上晾着几件孩子的衣服,屋内的床上凌乱地铺着稻草,厨房里简单的炊具被熏得漆黑。一个叫做平妹的女孩,带着弟弟独自留守。

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怎样生活?谁来保护他们?

带着这样一些疑问,记者与平妹约定,湖南见。

阴暗的老屋

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岩口镇,通往小桥村的泥巴路被车辆碾轧得中间高高拱起,越野车不时被剐到底盘,发出刺耳的声音。路两旁不时闪过新盖的或正在盖的楼房,给我们带路的小桥村村支部书记马新海说,这些都是村民外出打工攒下来的钱。在家里种地,是盖不起楼的。

季节已渐入秋,路两旁水稻的稻穗正由绿变黄。如果不是车颠簸得厉害,看上去倒是一幅不错的写意画。

车停下来时,马新海指着远处一间泥土房说:“看,那就是平妹的家!”

穿过一条泥巴路,邻居家的狗汪汪地狂吠着扑过来,几只鸭子扇着翅膀嘎嘎叫着跳下小路边的一个水塘。原本看不真切的泥土房清晰了一些,但屋内仍是阴暗。一个女孩子站在屋子一角看着我们,笑容明媚。

“这就是平妹。”

这是一间村里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清年龄的老宅,也不知道是哪一辈祖先将它传到了平妹父亲手里。原本一体的简陋土房,3家人共住。只是,另外两家人早已不住这里了,留下坍塌的北厢房屋墙。

平妹的爸爸用密密的竹子,扎成了一道篱笆,权当墙壁,遮蔽着姐弟俩的留守生活。

由于爸爸常年在广州打工,从小时候起,平妹就带着弟弟在广州和老家之间漂来漂去。直到五年级那年,12岁的平妹带着弟弟从广州返回隆回上学,彻底过起了姐弟俩相依为命的生活。

姐弟俩住的南厢房倒是有土墙做屏障,但房门也只是一扇薄薄的木板,别说用脚踹,稍用点力就能推开。两个孩子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让人不由地担心起他们的安全。

“不怕吗?”记者问平妹。

“不怕。”

“有没有听过有留守女孩遇到……”

还没问完平妹就摆手:“没听说过,不知道。”

“不怕坏人吗?”

平妹捂着嘴笑:“我长得又不好看,再说我力气大,不怕。而且村里老人耳朵都很灵的,有什么动静他们都能听到。”

平妹力气大不假,那是她练出来的。

刚从广州回来时,她每天都得去村里的井边挑水。那时她身矮力小,两只水桶挑起来几乎跟她人一样高。逢雨天,泥泞的道路稍不留神就会摔一跤。水洒了,人也弄得一身泥。回家换完衣服,她还得担着两只桶继续去挑水。平妹已不记得,她为挑水摔了多少跤。

说起挑水,平妹还是觉得广州的生活好一些,“起码不用拾柴挑水”。

除了挑水,另外一个体力活是买米。去镇上买一袋50斤重的米,要走四五十分钟的乡间小路才能到家,平妹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扛不动。村里没有年轻人能帮忙,平妹只能找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帮着一起搬,累了两人就轮流歇一歇。

至于洗衣、做饭,对平妹来说更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为了让弟弟吃得好些,她连土豆都学会了好几种做法:炒土豆丝、煎土豆片、做土豆泥。

孤独的留守

弟弟出生27天,妈妈便因乳腺癌离世。那时平妹5岁。

面对一个年幼的女儿,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平妹的爸爸来不及体味妻子去世的痛苦,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他们的姑姑,又匆匆返回广州去挣养活两个孩子所需的花费。

姑姑家的日子同样过得捉襟见肘,好歹将侄子拉扯到3岁,又将姐弟俩送回他们父亲身边。

爸爸早出晚归打零工,弟弟没人带,正在读小学二年级的平妹很自然地辍学了。从那时起,给弟弟洗澡,给一家三口人做饭、洗衣服,8岁的平妹就全会了。

3岁的男孩很调皮,经常不服小姐姐管,到处乱跑。有一次弟弟和别的小朋友打架,平妹没有及时赶过去,小朋友的妈妈骂姐弟俩:“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年幼的平妹不知道回嘴,只知道抱着弟弟哭。

平妹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忍不住哭,其实妈妈在平妹的脑海中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她只是觉得弟弟好可怜——至少自己5岁前还有妈妈,而弟弟一生下来就没有妈妈了,弟弟就像歌里唱的,“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从那时起,平妹就对弟弟管得特别严。

与姐姐的黝黑不同,平妹的弟弟马传周苍白瘦弱,而且他不像一般的10岁男孩那样活泼好动,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记者与平妹聊天,传周就安静地坐在一边。

“传周,你喜欢姐姐吗?”记者问。

“一般。”

“为什么啊?”

“姐姐对我不好。”

“那谁对你最好?你最喜欢谁?”

“姑姑最好,我最喜欢我姑姑。”

平妹听见不服气喊回去:“那我在广州做工一星期没回家,你怎么天天去姑姑那里闹着要找我?”

传周答:“我自己一个人不好玩啊。”

平妹笑着赌气:“那以后不许跟我睡,你一个人睡。”

平妹知道,弟弟不敢一个人睡,他怕鬼。

小桥村背靠大山,冬天的夜晚,湿冷而漫长。山风从屋后的枯树上刮过,呜呜作响。墙壁上糊的塑料薄膜,也会随着山风时而凸出、时而凹进,哗哗哗地乱响。每到这时,怕鬼的传周更是抱着姐姐,平妹就安慰他:“世界上哪里有鬼啊?那都是编出来骗人的!”

胆子再大,毕竟也还是孩子,平妹也有害怕的时候。有一个夜晚,传周突然发烧,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平妹想送弟弟去镇上的医院,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找人陪着。村里不是老人就是孩子,老人走夜路不方便,最后她只找到两个孩子,一起结伴把弟弟送到了医院。

平妹现在都还记得,为了克服恐惧,当时他们四个孩子一路上故意很大声地说话,都有些咋咋呼呼的。

漂泊的生活

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自己出门打工,这是一个父亲的无奈,“可是也没办法”。

47岁的平妹爸爸,身材高大,但有些佝偻,头发也已经花白,脸庞和胳膊泛出黑红的颜色,一眼就知道是个干过下苦活的人。

这个暑假即将结束时,他将两个孩子从广州送回来,脚上穿的还是打工时的拖鞋,上面布满了伤痕。

“以前不是也让孩子在广州上学吗?干嘛又让他们回来?”记者问。

“广州消费太高了,学费也贵。”

“两个孩子在家,万一有点事可怎么办?”

平妹爸爸低下头,好半天不说话了。

“我也怕,怕他们去水塘玩水出事,又怕他们没吃没喝,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再抬起头时,平妹爸爸眼睛里已经泛着泪光。

生活摆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前的,像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平妹的爸爸在广州很难找到像样的工作,只能打零工,干一些下水泥、搬运等出力气的活计。

吃了没文化的苦,平妹爸爸希望拼着老命把两个孩子读书供出来,不要再像他那样受苦。

让他欣慰的是,孩子都听话、懂事。尤其是平妹,几乎撑起了这个家的半边天。

广州的日子,一家三口人租一间小房子,终年不见阳光,进屋就要开灯。爸爸和弟弟睡床,平妹必须打地铺。即便这样,平妹也把那个小房子收拾得干净利落。有时候,女儿也会洗完三个人的衣服后,做好饭等爸爸。

有一次,两个孩子跟着他去工地,刚好赶上他给别人挑砖。两个孩子心疼爸爸,都争抢着徒手搬砖。平妹力气大,一次搬6块;传周力气小,一次搬2块。两个小时下来,两个孩子都像是从水里捞出的人儿。

那年,平妹才11岁,传周6岁。

爸爸说起这些时,平妹的印象都有些淡漠了。她只记得,那年广州夏天的大太阳特别毒,没过多久她的衣服就全都湿透了。

一切的苦,都为了让孩子读书。但这个父亲最愧疚的也在这儿,因为要照顾弟弟,平妹辍学两年,现在她的年龄比同班同学都大。

“我不带弟弟谁来管他嘛?再说我那会儿刚上二年级,学习成绩也不好,上着上着就不想上了。”

“我后来重新上的学校叫东联学校,你知道不?网上都能查得到的!”提起自己在广州上的学校,平妹格外自豪。

东联只是一所打工子弟学校,接收的都是像平妹这样的外来孩子。但平妹在这里如鱼得水。

平妹年纪大,又比别人懂事,很快受到同学和老师喜爱,并且当上了班干部。她在班上的成绩,也保持在前5名之列。

在平妹看来,由于老师和同学的出现,她的生活重新焕发了光彩。美中不足的是,打工子弟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流动性都特别大,经常有她要好的同学、喜欢的老师突然离开,这最让平妹难过。

刘健是平妹最喜欢的老师,也很像大哥哥,但说过不会离开的刘老师,却在一个学期后再也没有回来。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平妹和同学都没人知道。不怕黑、不怕鬼、不怕坏人的平妹第一次知道了害怕——那是一种最珍贵的东西突然间失去的感觉。

事情过去了好几年,平妹仍然想找到刘老师。

“我就是想问一问他:我们那么舍不得他,他为什么不守承诺?为什么离开?”平妹说。

领导的眼泪

广州的生活并不容易,一年各种费用要1万多元,而爸爸打零工的月收入只有一两千元,显然难以支撑。最终,全家决定,姐弟俩回家上学。

说起姐弟俩的艰难,村支书马新海唏嘘不已:“留守孩子在我们这里太普遍了,但一般家里都还有个老人照看。像他们这样就两个孩子过活的,真是太难了。”

在马新海的印象里,平妹跟她父亲一样,“话不多,是个实在人”。

“村里也有其他困难家庭申请助学金到我这里来盖章的,别人家都是老人来,他们家就是平妹来。孩子来了也不多说话,安静地站在旁边等我办完手头的事给她盖章,确实让人心疼。”

和马新海一样,平妹小学六年级时的班主任陈喜鹏,也觉得她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平妹的乖巧,也让班主任陈喜鹏惊讶。开学一个多月后的一个雨天,平妹上学迟到了,他善意地批评了两句,平妹解释说,要给弟弟做饭、带弟弟上学,下雨天路滑不好走才迟到,陈老师这才知道平妹的情况。

第一次去家访,陈老师惊呆了——四处漏风的危房前,姐姐平妹坐在门口的石板上做作业,而弟弟传周将门板当成黑板在写字。

平妹家的情况被反映上去,很快有邵阳市团委的人去她家慰问。陈老师当时也去了,他记得有领导看到两个孩子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当场落泪:“没想到中国还有这样贫穷的家庭!”

“当时好多人都哭了。”陈老师说。

后来又发生的一件事情让陈喜鹏以一个语文老师特有的诗意来比喻平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一天放学时,平妹捡到20元钱交给了他,没想到后来有两个同学来认领这20元钱。后来查清,冒领的那个同学家境比平妹家要好得多。陈老师知道,20元钱对平妹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正是这件事,让陈老师觉得平妹这孩子与众不同!

做工的日子

学费、生活的压力,其实在平妹身上从未减轻过。

六年级暑假时,在广州打工的姑姑找了熟人,带平妹打了一阵子零工。

平妹用两天时间,从车管那里学会了怎样用缝纫机。这是一项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活儿:在流水线上车裤子口袋,要眼到、手到、脚到,一不留神车不好就要返工,不小心还会被缝纫针扎到手指。

上班的时间是早上7点到晚上10点,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为了多赶工多挣钱,平妹连中午这两个小时都不肯休息,趴在机器上赶活儿。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就算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年幼的平妹!没几天下来她就快坚持不下去了,每天早上醒过来,背上都像被大石板压过一样疼,甚至起不了床。

从来不叫苦喊累的平妹这回到姑姑面前哭了:“姑姑,我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干了!”

姑姑也心疼侄女,但缓解这个家庭的经济拮据,显然更为紧迫。平妹不打工,姐弟俩的生活费、学习费用,全部依赖都只能压在平妹爸爸身上,她鼓励侄女“再坚持坚持”。

平妹也知道,她只是撒撒娇,有挣钱的活,她哪能不做呢?

趴在机器前赶活时,平妹对以前的自己痛恨无比: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读书,她竟然都花在了玩儿上!她心里暗暗发誓:打工太辛苦了!回到老家一定要好好读书。

一个月辛辛苦苦做下来,挣了1000多元钱,给自己和弟弟买了一身衣服,她把剩下的钱全都上交给了爸爸。高兴之余平妹也感到遗憾:她只能做临时工,要是正式工,一个月能挣三四千元呢。

看到四川大凉山的孩子在东莞打工的新闻时,平妹说,希望国家不要查这些童工。“未成年的女孩子,每天要从早上7点工作到晚上11点,中午就1个小时休息时间,是很辛苦。可是她们中间有好多人为了供弟弟读书才出来的,如果不能打工,她们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平妹觉得,与那些女孩子相比,她有学上,还能跟弟弟在一起,生活对他们不薄。

今年暑假,平妹又到广州做工挣了600多元钱,对于这样一笔“巨款”的进账,她很是开心。

老师的“奢望”

上初中以后,因为上晚自习平妹开始住校,再不能将传周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平妹爸爸咬牙在镇上花500元租了一间小房子给儿子住。这个从小就怕鬼的小男孩,不得不开始独立。

“有时候还是害怕的,不过也没办法啊。”传周说,他自己住虽然害怕,但是胆子还是大了许多。最盼望周末赶快到,就能和姐姐回家了。

如今,陈喜鹏又成了传周的班主任。传周一个人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陈老师怕——电线有没有老化?门锁是否管用?夜里有事能不能临时找到人来照顾?

周末了,平妹带着弟弟回家住,陈老师还是怕——姐弟俩的安全有没有保障?要是有大暴雨,老旧的危房会不会出问题?有急事有没有人来帮忙?

“孩子的爸爸不在家,万一有点事,我们怎么向家长交代啊!”

陈老师也曾向平妹的爸爸建议过,能不能把老房子翻修加固一下,这样两个孩子也能安全一些。但平妹爸爸回应他的,除了嘿嘿一笑,就只有沉默。

对像陈老师这样乡村里的老师来说,时刻关注留守孩子们的心理情绪和人身安全,是他们教学中需要共同面对的。

陈老师在教平妹时,班里56个孩子,20多个是留守儿童;现在他成了传周的班主任,班里82个孩子,40多个是留守儿童。

陈老师最大的愿望是孩子的父母都能留在孩子身边:“老师再好,也代替不了家长。”但他知道,这无疑是一个奢望。

拿平妹家来说,平妹爸爸要是在家种地,一年顶多两三千元的收入,别的先不说,两个孩子就连学都上不成了。

平妹的爸爸最希望能在家门口打工,这样他又能多挣点钱,又能照顾孩子。

爸爸出去还是留下,平妹的看法已经成熟,她觉得各有好处,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年小的弟弟传周,则一心希望爸爸能留在老家陪他,这样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平妹的梦想

上初二的平妹,除了是弟弟的“小妈妈”,在班级里也有了自己的“社会角色”——副班长。采访时,马上就要开学了,平妹觉得很开心,因为班上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去做。况且,和好朋友黄玉凤又可以一起玩了。

玉凤是班长,平时两个女孩子无话不说。

“善良、自信、有毅力;学习好,人也好。”在玉凤眼里,大她1岁的平妹是个非常能干的女孩。虽然家庭条件比大多数同学都简陋,但出现在大家眼前的平妹,总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玉凤经常去平妹家,帮她扫地、擦桌子、洗衣服,干完这些家务后她们就聊一些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她们甚至约定,将来一定要考上清华,事业有成,然后相约一起去想去的地方:海边、北京、韩国……

看过霍建华演的《仙剑奇侠传》,平妹原本梦想当演员、当画家,后来,因为《小时代》,女孩的梦想已经转移到“成为一名畅销书作家”。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考上清华。

“考上清华?怎么可能?整个隆回县能有几个?”当我们向平妹所在的大观中学校长蒋小钊求证平妹考上清华大学的可能性时,蒋校长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校长的忧心来自学校的现状:大观中学13个班级,包括校长本人在内只有5个英语老师,学校既留不住人,又缺编严重。

“乡下的孩子往乡里跑,乡里的孩子往县里跑,县里的孩子往省里跑,省里的孩子往北京跑,北京的孩子往国外跑。现在提倡精英教育,可很多人都不知道农村教育‘空心化’严重。” 33岁的年轻校长直言。

对于平妹,蒋校长像对待所有的留守孩子一样“爱之深,苛之切”。

但有一次,校长狠狠批评了平妹。他记不清是邵阳市团委还是关工委为了方便平妹联系父亲,送给她一部手机,平妹后来偷偷将手机带到学校来了,而这是学校不允许的。

“留守孩子难带啊,老师怎样都扮演不了父母的角色!”

对于平妹,蒋小钊也觉得纠结,他既希望有人帮助她,又生怕这种帮助会打乱平妹平静的生活。

蒋校长的纠结,平妹并不知道。她在作文中继续编织梦想:“我知道梦想都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但我绝不会放弃我的梦想!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坚持,这条路也许会很坎坷,但我还是相信,事在人为!”

15岁的女孩,在自家泛潮的土墙上贴了一个图书角,上面有一个当老师的同学父亲写给她的话:“向理想飞翔,向理想放飞。”

另一面墙上,贴满了平妹在广州和隆回上学时获得的奖状。

微光透过窗户上的塑料薄膜打在墙上,这是阴暗简陋的老屋中,最吸引人的一角。

采访完从隆回返回省城长沙,200多公里的路程,宛如两个世界。那间阴暗的老房子和平妹的笑容,在脑海中来回盘旋。

突然觉得有一位网友的留言对平妹来说十分贴切:“不要打扰别人的幸福,即使你觉得那是苦难。”

校长蒋小钊的纠结也让我们纠结:平妹的故事,写还是不写?

翻看采访笔记,有这样一组数据让我们无法沉默:

小桥村,留守儿童约100人;

岩口镇,留守儿童约5000人;

隆回县,留守儿童约40000人;

邵阳市,留守儿童约280000人;

湖南省,留守儿童约2800000人;

中国,留守儿童约60000000人。

马平妹,1/60000000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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